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如同刀子般割在臉上。

從高空墜落的感覺雖然並非第一次體會, 但兩人之中誰都不會對此抱有太好的感官。畢竟他們沒有獵鷹的飛行服, 沒有雷神的錘子, 更沒有鋼鐵俠的戰甲, 沒法讓自己在從這麽高的空中掉下來之後安全無損地著地——這次就算是精靈也不行。而嘉洛德很確定，等到他們最終都掉到地面上之後, 他跟史蒂夫之間大概也只會有骨頭摔得比較碎和摔得不那麽碎的差別。

這個結果實在太慘了，精靈拒絕認命, 並決定趕在來不及之前作出必要的自我拯救。

他看向腳下他們即將墜落的地方。

很幸運, 那是一片位於兩座山脊之間的寬廣水域。

“抓緊我！”

很顯然，美國隊長也跟他有著一致的想法。在嘉洛德有所行動之前就調整了盾牌的角度，這麽在他耳邊吼道, 史蒂夫抿緊嘴角，看著越來越接近的水面，企圖在入水之時用自己和星盾給精靈作出緩沖, 以免他被反作用力直接給拍斷脖子。

至於他自己。

早在幾年前就敢從神盾局的飛機上直接跳海, 隊長覺得他並沒有理由會在這時感到畏懼。

點了點頭，把自己緊緊纏在史蒂夫身上，以便對方能夠空出手來支撐盾牌。精靈先生默默在心底倒數，在湖面已經能夠映出兩人的影子時深吸口氣, 準備迎接最後的沖擊。

在入水之前, 他朝他們掉下來的地方看了一眼。

那架帶著覆仇者們前來的昆式機已經成了一團燃燒的火球, 並在半空完成了起火、爆炸、解體等等一系列高難度流程。而在遮天蔽日的黑色硝煙之中, 一條不知從哪兒飛來的陰影龍正停在半空, 發出刺耳的咆哮聲。巨大的身影幾乎占據了半個視野, 也趁得那從他身下飛出的兩團黑影越發渺小。

鋼鐵俠夾著黑寡婦和獵鷹，雷神扛著已經變成浩克的博士，先後躲開了怪物揮來的利爪。

嘉洛德劇烈砰砰的心臟逐漸回歸原位。

而下一秒，精靈先生就感覺到一陣冰涼的濕意夾雜著劇痛襲來，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直直沖向就算有了防備也措手不及的大腦。

眼前一花，他的意識終於消失在從四面八方湧來的黑暗裏。

……

湖水比他預想的來得要冷，水壓也比他想象的要令人窒息，就連被血清強化過的超級士兵都感到難以為繼。

但他不敢放棄，不敢松手。

他手裏握著的不只是自己的性命。

“隊……長……”

一步一步踏出有節奏的水聲，在近岸的湖面劃開蕩漾的波紋。史蒂夫架著昏迷不醒的嘉洛德，慢慢走上荒草叢生的湖畔，浸過水的通訊器時不時掙紮著傳來呼叫，像是斷掉的電纜一般，幾乎將所有人聲都淹沒在刺耳的盲音中。

“隊長……你們……”

將嘉洛德的胳膊從自己肩膀上拿下，讓他能夠靠在樹幹上。他俯身檢查了對方的呼吸，確定精靈沒有溺水，也沒有其他外傷，終於能過松口氣，從制服上扯下內置通訊器，拿在手裏。

“我沒事。”甩了甩臉上的水珠，史蒂夫在頻道裏這麽開口，並不確定自己的聲音能夠傳過去多少：“你們怎麽樣？有人受傷嗎？”

刺刺啦啦的電流聲依然沒有停止，但史蒂夫覺得他的話應該是被另一邊捕捉到了，因為通訊器裏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得嘈雜起來，就像是同時有好幾個人想要切進他的頻道說話那樣，讓史蒂夫忍不住有點感謝斯塔克工業的產品質量不錯。

“Cap……我們現在沒法去幫……只能你們自己……”

通訊裏斷斷續續的聲音讓他花了一些時間才掌握完全現在的情報。他們的昆式機先是被短程導彈擊中，然後又被那只現在還在頭頂盤旋的怪物撕成了碎片。“而且它還追著我不放，我猜可能是我昨天在紐約打死了它哪一個親戚，也可能是兩個——操，上嘴咬就過分了，混賬。”托尼這麽說道，並表示他和索爾要留在這裏解決陰影龍，而黑寡婦、獵鷹和浩克則是被空投到山的另一邊去解決那裏朝他們發射導彈的九頭蛇，短時間沒法跟兩人匯合。

所以在這種戰力分散的情況下，現在能做的選擇大概就是需要史蒂夫和嘉洛德先去追蹤‘辛’，並想辦法把他幹掉，或者堅持到其他人搞定之後來幫忙解決他。

“但是你們得小心點，Cap。”

在通訊最後，托尼無不擔憂地這麽提醒道：

“一個‘辛’或許沒什麽，但誰都不知道他手裏還有多少怪物。以及那個我們昨晚見過的，用類似魔法作為攻擊手段的人，我覺得他可能是個更不好對付的角色。”

“我明白。”

點了點頭，史蒂夫的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畢竟托尼所說的威脅他同樣早有所預想，而且情況只可能更糟，但即便如此，自己也必須陪嘉洛德走完這條路。

他會保護他，從前七次死亡的陰影之中，將他從命運給予的折磨中解放出來。

他承諾過的。

這麽想著，史蒂夫放下通訊器，看了眼托尼給他發來的定位，準備再去仔細給嘉洛德檢查一遍，找出他現在仍舊沒有醒來的原因。

然而，當他正要蹲下身，去觸摸精靈的脖頸時。一陣本能的顫栗卻突然爬滿了他的脊背，腦海裏同時響起尖銳的警報聲，提醒他四周有足以讓美國隊長都如臨大敵的威脅。

猛得轉過頭，史蒂夫朝十點鐘方向的樹林中看去。

那裏，一個全身被裹在黑鬥篷裏的人正靜靜站著，不知已經來了多久。

“是你？！”

沒想到自己和鋼鐵俠剛在通訊裏確認了危險性，對方就出現在了這裏。史蒂夫立刻把盾牌從背後摘了下來，擋在身前，同時不動聲色把還沒睜開眼的精靈掩在了自己身後。

“……”

似乎並不打算跟史蒂夫說些什麽，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絕對不是抱著幫助隊長喚醒嘉洛德的善心而來。那人微微擡起頭，帽兜下似乎空無一物，但史蒂夫很確信，他確實感覺到了對方陰郁而又破碎的註視。

周身漸漸彌漫開黑色的霧氣，那人擡起手。

記得嘉洛德曾經說過他似乎有精神攻擊一類的手段，而自己目前並沒有有效的抵禦手段。史蒂夫瞳孔猛得一縮，立刻擲出盾牌，企圖打斷對方的動作。

事實上，他也的確成功了。

紅藍白三色的星盾帶著破空聲砸向對手，切開了一片黑色的殘影。那個黑鬥篷似乎驚了下，向後退了一步，就像不久之前躲避雷神的閃電那樣，直接從原地消失了蹤影。

嘖。

來不及去撿回自己盾牌，史蒂夫幾乎是本能向後揮出一拳，正好打在黑鬥篷的胸口。卻沒有任何接觸到實體的感覺，只是又打散了一片殘影，以及籠罩在周圍的怪異黑霧。

‘史蒂夫·羅傑斯。’

驚訝地看著那片被他戳了個洞的黑霧像是有意識般動了起來，順著他的胳膊蔓延。史蒂夫迅速收回手，想要遠離這個奇怪的東西，卻發現無論自己退了多遠，那片黑霧都糾纏在他身上，無論如何都沒法甩掉。

而與此同時，他同樣感覺到腦袋裏仿佛被擠進了什麽東西，疼得他幾乎站立不住，狼狽跪倒在了地上。

“你對我做了什麽？”

緊緊捂住似乎快要爆炸的額角，史蒂夫眼前一片模糊，勉勉強強能分辨有人走近。

‘取代你。’

那人似乎這麽回答道，聲音幹澀而沙啞，從黑袍下朝他伸出幹枯的手：‘你將會成為精靈最恐懼的噩夢。’

……什麽？

已經疼得快要罷工的大腦清楚捕捉到了那人沙啞的宣判，卻已然來不及對此做出反應。史蒂夫微微睜大眼，眼睜睜看著對方的手像幽靈一般毫無阻礙地穿過自己的胸口，腦袋裏的劇痛一下子炸裂到了頂峰。隨即，就是無知無覺的黑暗襲來，將他整個人緩緩淹沒。

美國隊長被鎖進了他自己的意識囚籠裏。

而過了不知多久，當因為疼痛而縮在地上的‘史蒂夫’睜開眼，看向樹下依然靠著樹幹上，雙目緊閉的嘉洛德時，他慢慢翹起嘴角，定格在某個嘲諷而詭異的弧度上，湛藍如晴空的眼底悄然劃過一層血色。

‘史蒂夫’站起身，蹣跚著走了過去，蹲在精靈身前默默等待著。

而沒過多久，他就迎上了那雙漸漸睜開，還帶著些許茫然的碧綠眼眸。

“隊長？”

咳出口水，嘉洛德迷茫地環顧一圈，最終將目光定格在面前微笑的金發大塊頭臉上：“我們還活著？”

“當然。”點點頭，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將他扶了起來。史蒂夫親昵地撥了撥嘉洛德濕淋淋的發角，然後撿起被自己從湖裏撈出來的長弓，遞到對方手上：“還需要休息一下嗎？”

“不用，我們走吧。”

完全沒有發現任何不對，精靈先生甩甩頭發上的水珠，朝他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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